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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你要好好的

2015-05-10 22:09:00 浏览量:

下班路上,收到来自家人群里的一条微信,是妈妈的声音:“大家都放心吧,我没事的,命中注定的磨难是躲不过去的,跨过去就是更大的幸福。我很坚强,这没什么,都放心吧。”瞬间泪崩----妈妈平静温和的声音,一点都不象自己面临着第六场手术。我坚强又多难的妈妈,命运难道是因为你格外坚强就安排一次次磨难给你吗?!我还清晰记得当年我与医生询问手术情况的种种,还记得医生说妈病情严重,手术高难但他将竭尽全力时我感激涕零,红包被婉拒后我唯有以深鞠一躬来表达全家的谢意。那时我坚定地认为,这一定是妈妈终结磨难开启幸福的节点,一切仿佛如昨,但磨难还是再一次来了。

妈妈自幼多疾缠身,命运多舛,但也一直坚强刚毅,隐忍淡定。她19岁师范学校毕业,分配到偏远的旗县苏木去当教师,现在四个小时车程40多年前用三天才能到达,妈妈在那个黄沙遍布的贫穷之地一干就是三年。1969年“文革”中姥爷蒙冤遇害,姥姥家有六个子女,妈妈下面还有五个弟妹,大舅只能弃学持家,妈妈作为长女,当时的艰难自不必言说。待到历尽各种艰难,妈妈调回城里,成家生女,事业稳定,日子渐好时,姥姥年老体弱,难离病榻了。在一个夏天老舅遭遇意外不治,姥姥无法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病情加重了,当时的医疗水平最终没能实现妈妈多伺候姥姥几年的朴素愿望,成为她心中永远的遗憾。后来妈妈屡遭病痛,大大小小先后做了四个手术,身体尚未完全复原时,2000年二舅病逝,小妹高考完遭遇车祸,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而只能休学养伤,第二年小妹腿好复学,而爸爸却得了直肠癌。这三件事再次重创了妈妈的身心,但她把痛苦都放在心里,很少向别人言说。现在回想,每次妈妈从二舅病床前回来都好久表情凝重,一语不发,每次看到小妹换药撕心裂肺的痛苦表情时都恨不能亲身代替,每次给饱受化疗之苦的爸爸端水端饭时都充满担忧,那时的妈妈白天忙忙碌碌,奔波操劳,晚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一定是怜惜两个弟弟早逝,自责未尽长姐之职,忧心小妹腿伤不能完全复原,影响了学业前程,怕老伴抗不住癌病折磨,不能与她相伴终老……我当时孩子尚在襁褓,为妈妈分担的不多,也未能及时排解她的忧伤,这些抑郁心思也许都为妈妈本来不好的身体埋下了日后大病的种子。

2002年秋天,妈妈才53岁,还是一名教研员,一次听课时,妈妈感觉头晕目眩,血压升高,记录本上的字大大小小,高高低低,不成样子。强忍着听完一节课,去了医院。各种检查后,结果犹如晴天霹雳---听神经瘤,而且已经很大。当时我们家人根本没有概念,基本不懂是什么意思,只知道病情不容拖拉,随时危及生命。于是,马上动身北京,我们奔波在各大医院,希望能尽快找到最好的医生,尽快手术。可是实在太难了,脑病病人很多,加上过了一个国庆长假,需要手术的病人又积攒了不少,住院日期不能确定。这期间,病情不断发展,脑干受压,颅压升高,头晕的无法站立,不能睁眼。我坚强的妈妈,硬是一声不吭,只是静静的躺在床上,每隔八小时输一次甘露醇,间或稍有好转,妈妈会对我们说,“知道你们尽力找医院呢,医院的也得慢慢来,有人出院才能有床位,医生也得一个一个给做手术,都别着急,人命天定,无论生死妈都能面对。只是你们都不大,要互相关照,孝顺你爸。”每次听到这些,我们姐妹都强颜欢笑,安慰妈妈不要灰心,一定能治好,将来还要看到大妹生子,小妹就业等等,然后躲到没人的房间里嚎啕大哭。我隐约记得有一句话:你有多快乐,就有多悲伤,你有多悲伤,就有多坚强。当时心里一遍遍默念着这句话,妈妈有这么多的悲伤,就一定会有一样多的坚强,也一定会有一样多的快乐,磨难终会过去。

后来终于住进了医院,找到了最好的医生,直到现在我脑海中依然清晰的记着我见这位医生的场景,他的和蔼态度,自信语气,以及正直人品,还有我那深深的一鞠躬,真的是烙在了我的脑海中。手术后妈妈经历了全麻病人苏醒躁动,恐惧妄想,语无伦次,意识混乱,喋喋不休。这也是妈妈后来长期无法释怀的事,妈没因为屡次手术而消沉,没因为术后面瘫而懊恼,没因为我们照顾不周而责难,反而是彻底清醒后听同病房的病友讲述了她术后三天出现的这些异常表现,讲述了她责怪姐妹女儿为何非要给她做这种受罪的手术,要剃掉头发,要割开颅脑,要不能自理,要失去尊严……妈听了病友讲述后,不能接受自己还曾如此,逐个给我们道歉,她说,“谁对我好我就责骂谁,成了好赖不懂的人了。就算在麻醉药的份上吧,你们都别往心里去。”看着妈妈光光的脑袋,没有一丝头发,大睁着眼睛,象个孩子,一个劲地给我们赔不是,我们都心疼得不得了,只盼着妈妈能远离病痛,能多享受健康的岁月。

这十三、四年,父母身体都渐渐好了起来,老两口收拾家、听新闻、遛广场、做三餐,还让上学离父母家近的我的儿子,他们的大外孙每天中午去吃饭、午休。每到双休日,他们又为我们做好饭好菜,尽他们所能,让我们感受“家有二老,如有两宝”的温暖,让我们姐妹三人还能觉得自己是爸妈宠爱的孩子。这些年,两个姨妈、我、大妹、小妹带着妈妈出去旅游,女婿们带着爸爸回老家、回他年轻时工作过的旗县看望老朋友。小妹在外地工作,这些年也已结婚生子,每年都请他们去自己家里小住。前年春节,我们说服了一直因面瘫而不愿照相,出门必戴口罩的妈妈,照了一张全家福。照片中,父母慈祥和善,我们姐妹三家夫妻和睦,孩子健康阳光。父母每每念及这些,都心怀感恩,感谢为他们做手术的医生,感谢兄弟姐妹,感谢女儿女婿,感谢命运能让他们虽经历坎坷磨难,但终能享受安康晚年。

可是如今,脑病重来,我贫瘠的医学知识一直让我以为良性脑瘤切除即安,直至再次拜访医生才知道,良性也有复发的可能。幸好发现及时,脑瘤尚小,加上现代医学发展,可以采用伽马刀治疗,也可以再次开颅手术。这个母亲节,我们是要在医院陪妈妈度过的,医生已经定下了母亲节的第二天手术,本来我们担忧妈知道自己旧病复发会无法承受,我们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谁知妈妈早从我们的神情和家中亲戚的轮番探访关爱中看出端倪,但她没去戳穿我们善意的谎言,答应去北京治病,还对家中事情做了安排:让我留在家里,陪要中考的儿子,让大妹安心工作,同时照顾爸爸,让姨妈和小妹陪她先去做各项检查。还安慰我们说,这次看病不同以往,孩子们都已长大成人,老伴身体好,他俩经济条件也不错,她没有后顾之忧,啥都不怕,从容面对,但她要有质量的活着,有尊严的活着,她决不能让自己身陷病榻,拖累别人。在检查做完之后,我们跟姨妈商量决定把病情告诉母亲,是选择再次开颅,还是伽马刀手术,权利交由妈自己来决定。姨妈对她说完病情,妈妈淡定地说她早就知道了,从我五一节前先带着核磁的片子来北京找医生,五一节后她得去接受各项检查,她就想到了。她怕我们担心她,就用微信在家里群中说了那样一段话。我每听一次都泪流不止,但我又忍不住听了许多次,每听一次,就感受到妈妈的坚强,妈妈的伟大,她即使沉疴缠身中也想为我们遮风挡雨。

我坚强的妈妈,虽饱受病痛,但每一次都能逢凶化吉,这一定也是命运在让她多灾多难的同时赋予她的化险为夷的“超能力”吧。这一次,也一定是命运为了让我们再次体会有妈的幸福,珍惜有妈的日子而安排的一次考验吧。